半个月后,宝康市的洪水终于退去。浑浊的江水让出了吞噬的街道,只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黄褐色的印记,像大地愈合后结痂的伤疤。
倒塌的房屋旁,清理废墟的工作已经开始,推土机的轰鸣声与重建的号子此起彼伏。
叶晨和田晓霞在这一天康复出院。他左臂的石膏还没拆,但已经能自由活动。田晓霞扶着他走出医院大门,早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脸上,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。
“总算能回家了。”田晓霞深吸一口气,眯眼看着湛蓝的天空。
叶晨望向远处正在清淤的堤坝,江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只有岸边的断枝残骸还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抗争。他轻轻“嗯“了一声,目光却有些悠远。
回到省城已是傍晚。田福军特意推掉会议,在家中等候。见到女儿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,这个在官场上向来沉稳的男人,竟一时说不出话来。他仔细端详着女儿,目光在她脸上逡巡,仿佛要确认每一个细节都安然无恙。
晚饭后,田晓霞终于忍不住,把当时惊险的一幕原原本本道来。当她说到那张办公桌迎面撞来、叶晨如何一把推开她时,田福军手中的茶杯“哐当”一声落在桌上,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桌布。
“你是说......”他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要不是叶记者,你当时就......”
田晓霞重重地点头,眼圈微红:
“爸,是师父救了我。”
客厅里一时寂静无声。窗外的霓虹灯明明灭灭,映在田福军骤然苍白的脸上。
他想起女儿小时候蹦蹦跳跳的模样,想起她考上大学时灿烂的笑容,想起她第一次在省报发表文章时骄傲的神情......所有这些画面,差一点就永远定格在二十五岁的春天。
一种迟来的恐惧像冰冷的蛇,顺着脊椎缓缓爬上后颈。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,那句“白发人送黑发人”的古老谚语,从未像此刻这般令人胆寒。
“明天,“田福军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明天我亲自去谢谢叶记者。”
夜深了,田福军却毫无睡意。他站在阳台上,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。晚风带着凉意,他却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。
作为一个父亲,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,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到“救命之恩”这四个字的分量。
而在城市的另一端,叶晨正站在书房的窗前。贺秀莲从身后为他披上外衣,轻声问:
“在想什么呢?”
他望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,没有回答。有些故事的结局已经改写,而他的使命,似乎也快要完成了……
翌日上午,春日的阳光透过省报新闻部老旧的玻璃窗,在弥漫着淡淡油墨和铅尘的空气里投下斜斜的光柱。
办公室里,熟悉的喧嚣正在上演:老式打字机的敲击声如同急促的雨点,记者们抱着稿纸在桌椅间快速穿行,角落里的铅字排版架上,金属活字泛着冷冽的光泽。
突然,门口的光线被几个身影挡住,一阵不寻常的骚动打破了室内的忙碌节奏。
“田书记?您怎么来了?”主任编辑老张第一个站起身,惊讶地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,手边的搪瓷缸里,茶水还冒着袅袅热气。
只见田福军穿着一身熨烫平整的深色中山装,神情庄重地走进来,皮鞋踩在老旧的水磨石地面上,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声响。
他身后跟着秘书,手里捧着一件用红布覆盖的物什,那抹鲜艳的红色在这间以灰白为主调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醒目。
新闻部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吊扇在头顶吱呀转动的声音,所有目光都带着惊疑,聚焦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。
“老张,各位记者同志。”
田福军的目光在堆满稿件的办公桌间扫过,最后落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