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梆子声从镇子方向传来,一声,两声,三声。林野攥着父亲留下的半截青铜镜,镜面上的裂纹突然亮起,将还魂路的金光折射成无数道细小的光轨,像给孩子们铺了层碎钻。母亲在老榆树下点燃了第七十三盏油灯,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“过桥钱”堆成的小山上,黄纸突然无风自燃,灰烬顺着光轨往上飘,在半空凝结成座透明的桥,栏杆上缠着孩子们的红头绳、小辫绳、还有父亲做鞋用的麻线。
“忘川桥显形了。”老瞎子把最后一束锁魂香插在定魂桩上,青烟与桥身融为一体,“过了这桥,孩子们的魂就稳了,能挨着你娘说话,能摸着家里的桌椅,就像从没离开过。”
林野看见母亲往油灯里添了勺枇杷膏,灯芯的火苗突然变成淡金色,照得她鬓角的白发像撒了层糖霜。三个小小的身影在光轨尽头停下,林念举着鼓囊囊的布偶,萤火虫的光从布偶眼睛里漏出来,在她脸上映出星星点点;林思正踮着脚够桥栏杆上的小辫绳,那是母亲十年前给她梳最后一次辫时用的;林想的红头绳已经和桥身缠在一起,她拽着绳头往前跑,像牵着条通往家的线。
父亲的身影在孩子们身后站定,左肋的槐树叶飘落,化作七十三片小小的荷叶,铺在光轨上,孩子们踩上去时,荷叶会轻轻晃动,发出哗啦啦的响,像在戏耍。林野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:“念丫头怕黑,思丫头怕虫,想丫头怕水,我得把路铺得软和些,让她们走得踏实。”
忘川桥的桥头,隐约有个模糊的黑影在徘徊,手里拿着串生锈的钥匙,像在查点过桥的人。林野认出那是镇上的老邮差,十年前死于瘟疫,据说临死前还揣着封没送出去的信,信封上写着“林家三丫头收”。
“是‘守桥邮差’。”老瞎子的木杖在地上敲出急促的点,“他在等那封信的收信人,等了十年,总算等到了。”
林想第一个冲上桥,红头绳在她身后拖出道红线,缠住了老邮差的钥匙串。邮差的黑影突然清晰了些,从怀里掏出封泛黄的信,递给林想时,信封上的字迹开始褪色,露出下面父亲的笔迹:“爹给你们在镇上的学堂报了名,九月开学,记得穿新做的布鞋。”
林野的眼眶发热。他想起十年前的春天,父亲确实去学堂问过报名的事,回来时手里攥着张报名表,上面填着三个妹妹的名字,笔迹用力得把纸都戳破了。原来父亲早就把未来的日子都规划好了,连她们上学要穿的布鞋,都提前备好了鞋样。
林思和林念跟着上了桥,老邮差的钥匙串突然发出叮的一声,每把钥匙都对应着镇上一户人家的门锁——李丫家的铜锁、王麻子家的铁锁、还有林家那把掉了漆的木门锁。钥匙转动的声音顺着桥身传过来,像无数个家在同时开门,迎接迟归的孩子。
母亲突然对着桥喊:“念丫头,布偶里的萤火虫别捂太严实,会闷死的!”林念怀里的布偶突然动了动,钻出只萤火虫,绕着母亲的油灯飞了圈,落在灯芯上,像颗会发光的泪珠。
林野往桥的方向走了几步,青铜镜里的影像突然清晰——他看见自己家的院子:母亲在灶台前搅枇杷膏,蒸汽里浮着三个小小的人影在帮忙添柴;父亲坐在门槛上做鞋,鞋楦旁边摆着三碗晾好的糖水;而他自己,正蹲在院子里给妹妹们削木陀螺,陀螺上缠着她们的红头绳。
“是‘念想显影’。”老瞎子的白瞳里映着镜中的画面,“这面铜镜能照出人心底最真的念,你盼着什么,就能看见什么。”
镜中的画面突然晃动,院子里的父亲抬起头,对着林野笑了笑,左肋的空缺处补着片完整的槐树叶,像从未受过伤。林野猛地停住脚步,他知道父亲在等他做选择——是跟着过忘川桥,活在念想里的团圆,还是留在阳间,守着那些石碑、那些鞋、那些未完的牵挂。
桥那头的母亲突然喊道:“小野,把院里的竹椅搬